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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終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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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終章 (上)

人們為了竭力地按下按鈕, 人擠著人,混亂的場面幾乎快造成了踩踏。

這一幕激怒了奧古斯丁, 迫使他一拳打到切薩雷嘴角上,“你瘋了!竟然驅使著讓孩子們去送死!”

切薩雷被打得一個趔趄,語氣卻很是平靜,“我沒有瘋。你看見了,正如我們所猜,天災會刻意避開孩子們。既然這一條存在,我們就可以利用, 有什麽不對?”

奧古斯丁反唇相譏, “皇都學院出來的人就是冷血!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系統是在騙人呢?萬一最終大陸人口覆活是有條件的呢?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這些?”

“首先, 是那群孩子自願的。”

切薩雷的語氣十分平靜, 甚至指給他看:

“首先, 是那群孩子自願的。”

“要我看,你才是真的傲慢, 想必你沒有嘗過失去親人的滋味吧?對於有些人來說, 即使是付出一切,他們也希望自己的親人能夠回來,而不是在若幹年後後悔, 懊惱自己當了一個懦夫。”

“最後,正因為我們想要確保天災後所有人都會回來, 所以我們才更需要這批孩子。”

奧古斯丁蹙起眉頭。

切薩雷的意思是, 既然小孩的身上存有保護機制,那麽倘若孩子們沒事, 也自然更好,可萬一孩子們在這場意外中不幸喪生, 那麽系統會保障讓同批次或同等條件的人一起覆活。

切薩雷是在用這種方式,給天災覆活這件事加一層防護鎖。

奧古斯丁臉色凝重地盯著他冷靜的臉,不知作何回答。

切薩雷拍拍奧古斯丁的肩,然後一言不發地朝著按鈕的方向奔去。

於他而言,他從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同樣是失去今生摯愛,老鎮長克德羅選擇的是隱忍,他做不到。

他永遠記得上皇都學院時,妻子對他揚起的大大的笑臉。

那時他桀驁不馴,因身家太高等而根本沒人敢同他親近,只有她,在他一進門的那一剎那,故意從背後刺殺逗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縱使已過去十餘年,他的耳畔還回蕩著妻子效益盎然的臉上發出的玩味嗓音:

“餵,新來的,聽他們說,你是這一批最好的劍術師。巧了,我是這一批最好的刺客。”

“什麽?你說女人通常不擅長學刺客技能才是?狗屁的話!虧我還當你與這群混小子不同,原來也是個沒長眼的,哼哼......”

“你向我道歉?切......好吧,我接受了。”

“我叫艾爾瑪,希望你記得我的名字。”

“......”

如一股熱烈清新的火,點燃了他的胸間。

無數次的課間,悄悄的私會,小心而熱烈的親吻,一起對抗公爵賜婚,他們挺過了那麽多,使他永遠記得她的名字。

但她卻沒有停過天災的瘧疾和守護城鎮所受的劍傷。

他突然想到那一年,他拉著女兒跪在她病倒的床前哽咽著哭泣,就像稚嫩的年輕人對自己的人生無能為力,他又想到了那一年,春末蟬鳴,熱烘烘的空氣,他在同學的起哄中跑下樓,以一個年輕人的熱烈,拼命跑過去擁抱她。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他永遠記得,他的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刺客,而他的孩子,同樣繼承了這一點。

勇敢、無畏、長著和她同樣充滿笑意的臉。

想到這,他的笑意愈發濃了,朝著按鈕跑去,就像十七歲那年,他拼命跑過去擁抱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彩虹。

強烈的幸福與毀滅感在同一個人身上顯現,這讓奧古斯丁楞了好久,同樣眺望向中間的區域。

可所望向的中間區域,竟是沒有人的,很奇怪的是,系統卻顯示米數減一。

楞神的這一秒,他突然想到,切薩雷的女兒所修的科目正是刺客。

同樣是這一秒,滾石墜落,砸在那張空無一人的地面上,落下點滴血跡和長發殘骸。

然後,他看見切薩雷拼命向那處跑去,微笑著就像奔向他的幸福人生。

·

城外,眾人精疲力竭。

蚊蟲飛虐,動植物迅速枯萎,讓他們防不勝防。

有人推開窗戶喊道:“草!與其死在這兒,還不如讓我去安康城,也算是死得其所!”

同伴一把將他拽了回來,“艾爾達騎士隊和魔法師根本送不了那麽多人!你別想了,專心應戰!”

“別聊了!躲好,其餘人躲好!”

有高級劍術師繃著臉,怒吼一聲。

頃刻,他的身後出現七道聖光,耀眼奪目,化作長劍形狀,發出一聲悲鳴,有如山脈浩瀚,又凝結成了龍形,林林總總滿是鱗片,像窗外壓去。

只瞬間,橫掃四射,將窗外蚊子消滅了個幹幹凈凈。

無數人藏匿於酒館和城堡內,看見這一幕,懊惱不已。

這可是頂級劍術師的聖光!有聞,大陸創世神傳道時曾說,大陸將有危機出現,因此他將派世間最大的創世主來幫他們渡過難關,那時,群芳爭艷,將不止一個人加入其中,大地將被無數金光所籠罩.....

憑他們的直覺,也許正是這一天吧。

可惜他們沒有魔法師了,也就無法作為。

如果他們能派去支援安康城,那該有多好?

一籌莫展之際,他們回眸,看見一個人拿著魔法棒,冷峻著臉從烈風黃沙中走來。

他仿佛不怕蚊蟲,身上凝結著金黃色級別的光,胸前戴著安康城字樣的吊盤,一個擰身,翻窗進了旅館。

接著他擦去唇邊血嘖,喝了好幾瓶耐力增強劑,似乎體力幹涸,已是強弩之末。

但他面色如常,只拿出魔法石拋到空中,又玩世不恭地接回來:“誰想去安康城?我送他去。”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有人問道:“請問您是?”

那人語氣平靜:“雲宜,林沐秋的道具。”

·

在一些其他城鎮,熟悉的魔法石也發揮了效果。

艾爾達騎士隊繼續出動,拿出了魔法石瞬移到各個城鎮:“風力催動!”

呼哧呼哧幾聲巨響,人連帶著精致的保護罩,一齊向安康城奔去。

每個沿線,都有一些不同的侍衛保駕護航,催用劍風和弓箭去擊落各種蚊蟲,保證人口可以快速送到安康城而不受到傷害。

然而迫不得已要動用魔法石的那一刻,他們心知肚明,魔力即將耗盡了。

要快!

·

“一定要守住城門口!太多甲殼……砰砰砰……還有飛翼烈焰獸!砰砰砰!跑進來了!”

“最後一波了!砰砰……一定要讓新入城……砰砰砰!派人來中央!就差最後一……彭!”

混雜的聲音,連接著血肉被雜碎的叫聲,短短的一段話竟然換了好幾個人才傳完……

克德羅不敢想。

不敢想中央到底死了多少人。

但更糟糕的是,城門口已然是困獸之鬥。

新進來的人首先都會被門口不斷刷新的野獸驚呆,然後慌忙應戰,可這些甲蟲動物就像西西弗神話,永遠也刷新不完,大多數人沒等到中央,就困在了門口。

而他們這些從一開始便抵禦在城門口的人,已是殫精竭慮,連劍也拿不起了。

他捏緊斷劍的手腕輕輕顫抖,如此血海,讓他想到他成為鎮長那一天……

野獸嘶吼,赤紅著雙眼,仰著脖子嚎叫,城門被撕開了一個大窟窿,無數人去堵,宛如染了猩紅色的石頭,沒有人躲開。

配合著昏暗的火把,那些人的血,就像燃燒的火光。

他站在城墻之上,手一片冰涼大腦一片空白,那張手只知道拉弓、再放開,一箭箭的放開。

直到他看見熟悉的人死在那裏,終於緩過神來。

他大哭,喊道:“福伯!”

他掙紮著就想爬下去,卻被克洛哀抓住了手腕,“你別下去!你是劍術師!”

他知道克洛哀在說什麽。

他是鎮上傾盡全族之力培養的劍術師,絲毫容不得差錯。在劍術的路上,他只到了中階,抵禦不了那麽多的風浪,克洛哀怕他死了,後繼無人。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克洛哀一把將一團紙塞進他的懷裏,“給你的信!好好活著,算我求你!”

他大腦中一片翻江倒海,就像眩暈的船,靜靜看著這一幕,卻又無比冷靜,他看著克洛哀從城上奔向圍墻邊緣,用手撐墻一落而下,無數劍光寒影閃過,直到光芒被吞噬,越來越小,緊接著轟隆一聲,炸裂的聲音幾乎震碎了他的耳膜。

滿地都是焦味糊味,血光沖天。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掙紮著起身想要看她,卻被一道保護罩擋住了去路。

【上任領主的自爆技能已使用。】

【根據宿主遺志,您已綁定領主系統。】

【恭喜您,宿主,您的終身技能是成為最好的劍術師。】

最好的劍術師……麽……

記憶回籠,克德羅緩過神,看向虎口作痛的雙手,那一柄劍在他手中,顯得那麽可笑。

他一直恨自己,沒有勇氣跑下城去,作為劍術師,與她一同死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裏。

他的手裏,心裏,眼裏,有太多人要守候了。

那一日,他站在墻上,成為了鎮長,就像她期待的那樣,意氣風發,統領三軍,挽救城池於危難之中。

可他真正想要的,卻是和她死在一塊兒。

“城池太破了,我得好好修繕才行……”

“唉,大家生活得太不好了,我得努力加把勁才行。”

“皇都和公爵們一直步步緊逼,得萬分小心才是。”

“……”

好像每一次都有那麽多的理由,從青絲到白發,直到鬢角霜寒。

每一年他都會催動領主技能,成為最好的劍術師,然後決戰於城池之中。

可他最想要成為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他的心早已死在了十六歲那年,沒有勇氣和她死在一塊的那個瞬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猛地跳下城去。

眾人驚呆了。

而下一刻,他就將刀插進了胸膛,獻血直流。

甲殼蟲聞聲而動,瞬間向他沖去,想要攻擊它。

他半躺在稱下,猛灌地拿起灼燒藥劑往自己身上灌,嘩啦一聲,被剖開的肉變成了腐肉,他呃的痛苦呻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半秒後卻不再發聲,眼淚涔涔。

在眾人被這一幕驚呆時,甲殼蟲卻撲倒在他身上啃食,因為克德羅竭力阻撓的緣故,所以啃食得極慢。

原本甲殼蟲是只吃死屍的,但也許是這種誤認,為他們爭取了時間。

眾人的心中轟隆一聲,有隊員痛苦到啊啊啊的喊叫起來,就想充上前幫他。

然而卻不料旁邊再度傳來轟隆一聲。

有力竭之人同樣跳下城去,以血肉之軀,抵抗城內之煎熬。

轟隆。

轟隆。

轟隆。

一個接著一個力竭的安康隊員都跳了。

就像當初克洛哀對待他們那樣,竭力全力,為他們換取一絲生機。

新進來入城內的人被這地獄之景驚得眼皮直跳。

旁邊尚有力氣的隊員瞬間反應過來,一把找住他們,奮力向城中央跑去。

要快!最後一點點時間了!

*

城中央,已是人間地獄之景。

轟隆的碎石快速墜落,就像碎肉機,石頭與石頭之間的間隙砸下來,竟像鋒銳的剪刀,摩擦之間,就像人剪成了條狀,或是碾成了碎末。

滿地全是斷肢碎屑,人走上去,會感到一股子黏膩,啪嘰啪嘰的,偶爾好像還有玻璃球被踩碎的聲音。他們原以為,肉踩上去是有彈性的,沒想到卻是松散感。

許多人嘔的一聲,吐了。

奧古斯丁絕望的閉上眼睛。

就在剛才,屬下崩潰到混亂的對話聲和機械的系統提示音聲混作一團,讓他的心頭格外無力。

“報——克德羅大人他,他......”

“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232米。”

“快說,克德羅大人那邊怎麽了!”

“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230米。”

“他死了,大人!老鎮長他死了!死了啊!城門口已經空了,沒有人撐得住了!他們用他們的屍體,不,是活著,他們是活著的!我們得快,快一點!蟲子,全是蟲子......”

“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229米。”

“......”

耳畔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渺遠,稀疏,哽在他心頭,刺痛到難以忘懷,永不停歇。

而這聲音,卻並非他們按到了按鈕,而是林沐秋拼死一點點再往上爬。

他真的不敢再看了。

連克德羅大人都走了。

他們這邊人也近乎都死光了。

大家的魔力體力技能道具都已耗光,眼下最後一波支援軍也都是一群技能略低者。

他已然退無可退,他能做的,只有竭盡全力,然後相信林沐秋能爬上去。

他心中默默定下,看了周圍力竭的人一眼,猛地拿出手中所戴項鏈。

那是母親留給他的深海之心。

“母親、母親。”

他重重地低喃了兩聲。

然後他拿起項鏈高高舉起,毅然決然向中心跑去,“沖!!!”

眾人被他的振奮所感染,猛地擡起腿,拖著如鉛重的腳跟著他跑。

那名叫海洋之心的項鏈周遭竟形成了七米的保護罩,人在其中奔跑,竟步步生枝,蔓延到保護罩,青翠宛若步入魔法森林之中。然而就像大廈將傾,隨著巨石轟隆,那保護罩一寸寸裂開了口子,就像墻體破裂,光是砂石的碎屑沖進來,就讓他們嗆咳不已。

然而他們不敢停、不能停......!

啪。

奧古斯丁終於按到了保護罩。

身為這場戰鬥的指揮官,也是這座城最後一波支援力量,他做到了!

他努力微笑著看向屏幕那邊,緊接著轟隆一聲,他只感這聲音來得太快、太快了。

也不知道後續接著的人是否按到了按鈕。

他如此想著,喪失了生而為人的最後一點意識。

只剩下了一片眩暈和白茫茫的模糊。

他死了。

他側著臉看向屏幕那邊,肩膀以下被豎著劈成兩半,他的嘴角卻帶著一絲溫和的微笑。

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他是在看林沐秋,還是別的什麽。

·

“美狄亞小姐,老鎮長死了。”

“侍衛隊全軍覆沒,包括奧古斯丁大人,無一生還。”

“平民學院那邊切薩雷大人也去世了。還有種植隊馬裏奧,馴獸隊羅傑羅素,全軍覆沒。”

“......”

聽著屬下回報,美狄亞一邊熟練地給傷員包紮,一邊語氣冷靜地問道:“那我們還剩什麽?”

屬下猶豫了很久才回答:“七白個斷腿的傷員,九百個沒了雙臂的人正在搶救,還有四百個昏迷不醒的,以及三百多頭寵物爆裂牛,四百多頭野生火雞。”

美狄亞:“......”

好了,夠離譜了。

話一開口,兩人對視一眼,都沈默了。

半晌後,屬下很小聲地說道:“還有一千個孩子平安活著算麽?”

美狄亞緊緊地綁了紮帶,深吸好幾口氣站起來,“都匯集起來吧,凡是還能去的、願意去的,都跟我到城門口。”

屬下一楞,“僅憑我們夠嗎?”

美狄亞語氣平靜,“夠的。我們等艾爾達將軍進城。”

·

“艾爾達將軍來了嗎?”

“沒有。沒收到消息。”

屬下回答著,心裏頭到底十分不安。

他們眼下要做的,就是等艾爾達將軍率領軍團到來,然後他們這群殘兵游勇作為城內最後一波支援力量,一齊沖向中央,完成使命。

可這太考驗配合度了。

艾爾達將軍並不知道城內的情況,萬一他誤判了形式沒來,依舊在做人口運輸,或是出了事來不了,那城內可就完了。

美狄亞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低聲道:“我相信他,他一定來。”

屬下一楞,抿唇不言,只偷偷擦去眼邊的淚水。

這一刻,美狄亞小姐像極了林大人,溫柔、篤定、堅定不移。

可他卻看到了她眼中的顫抖和痛苦。

他終究不敢再看了,默默轉向別處。

這一刻,他卻又看見孩子們騎著野生火雞或是牛拿著水槍硬鋼甲殼蟲心裏更酸了。

屬下:“......”

可盡管內心有再說惆悵,他已無暇顧及。

漫天的蚊蟲飛舞,嗡嗡嗡到他頭疼。

每個細小的昆蟲就像黃沙,聚集在一起根本看不見前方,就像黑色濃霧。

他們不停地噴灑大面積水槍,射掉一波,另一波卻很快就跟上來了。

盡管他們穿著特制的防護服,卻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被咬了。

唯一欣慰的是,他在美狄亞身上看見了老鎮長的影子,有條不紊,臨危受命於危難之中:

“A小隊出四十個人去c區瞭望塔那邊守著!殺出一條口子,讓新來的人進來!”

“我看城內還有新增援的人是嗎!安達,你安排,給她發消息讓她來這兒匯合!”

“往艾爾達將軍那邊發送匯合消息了麽?!”

“......”

一個指令接著一個指令的下達,也不知道有多渺遠,從城外匯集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平民學院,將會是最後一個據點。

因為城門口無人鎮守,城區的每一個角落早已被蟲子覆蓋。

還好,她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城內還好麽?”

喑啞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她猛地回頭,看見艾爾達將軍帶著騎士隊瞬移到了這裏。

他那縱橫交錯的褶子上擠出了憂慮,仿佛比從前蒼老了十歲,“我們是最後一波力量了,是麽?”

“對,”美狄亞語氣平靜,“我們直接瞬移去中央,我和這群孩子們負責清理蟲子,你們負責按按鈕,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

·

沖到中央城區外,艾爾達睜大眼睛看向那一幕屍海。

盡管屍體已被蟲子和隊員們清理得差不多,可他能看見那些骨肉像泥漿那邊湧來。

這堪稱是用人的血漿堆砌而成的泥石流。

太恐怖、太駭人了。

這裏面的面孔大多他都認識,因為這正是他所運來的隊員!

饒是他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戰役,卻未曾見過這樣的人間煉獄,僅瞬間,他的眼眶猛地慘紅一片,大口呼吸著。

他努力“兄弟們......我們是這世上僅存的、最優秀的一批隊員了。騎士放劍意,法師放保護罩,弓箭手放箭海,治療師放療愈術,刺客準備......我們一起沖過去!”

說話間,金色光芒層層籠罩。

劍術師橫著一劈,劍意劃破天空,便作金色形態,驟增十餘倍橫於天空之中,凝結成可抵禦傷害的實體光芒。

弓箭手一拉弓,火焰鳳羽的箭化作鳳凰形態,周圍竟又憑空化出無數小箭,如影隨形,綻放於天空之上。

治療師的聖光也隨之而來,幫助如果有傷者可以瞬間恢覆。

層層疊嶂,只為抵禦那麽幾秒,讓他們可以沖進去。

只差幾秒而已!

在釋放技能的那一瞬,他們開動了。

一聲馬蹄嘶啞,濺起無數灰塵,他們一手抱著一個孩子,騎馬奔向前方。

近了,更近了。

距離還有二十米!

距離還有十五米!

十米,五米,三米...!

無數的細節湧入他們眼中,原本如此之近的距離竟被時間拉長,顯得那樣遠,他們甚至清晰地聽見保護罩斷裂的聲音。

一聲接著一聲脆響崩裂,密密麻麻攀附出無數的裂紋,就像新鮮的竹子被硬掰裂的聲音,太令人不安了。

明明還差最後一點點......

一點點......

他們親眼看見滾石就要跟著他們的動作落下,砸在他們的腦門上,卻清晰地看見突然有一張薄薄的保護罩替他們阻擋了這一切。

這是......

這是林大人的天災級保護罩!

他們驚呆了,林大人不是還在半空嗎,她已經被收走了魔力,又怎麽催動的?!

可眼下來不及細想,他們只顧得上啪的按下按鈕,然後讓出位置給下一個人。

啪。

啪。

啪。

一聲接替一聲的聲音響起,清脆、決然,堅定不移。

他們終於聽到了那令人振奮的聲音:

“恭喜您,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74米。”

“恭喜您,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52米。”

“恭喜您,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21米。”

“恭喜您,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4米。”

“恭喜您,永不可攀的高塔下降到1米!”

“恭喜您,恭喜安康城,完成終極天災的挑戰任務!”

“一切都將回溯到沒有天災之前,所有人都將覆活。覆活倒計時......5,4,3,2,1......”

林沐秋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看見她愛的人都慘死在她面前,無數的碎石滾落,全是血液做的泥漿。

黃土、泥濘,一腳踩下去全是泥,人的鞋子深深陷下去,拔不出來。

又是那場暴雨,永無停歇,她就順著那棵大樹一直爬,一直爬,哭泣,卻仿佛看不見盡頭,直至墜落......

就像每一次,每一年的每一天,她都在重覆做的噩夢那樣。

但這一次,好像有太多人為了救她,拼盡了全力。

與以往不同的是,她夢見了一座城,一座很奇怪的城,裏面的人笑著叫她林大人,拿著帶腥味的馬奶酒和松軟的黃油面包招待她,畫面一轉,又有無數人圍在她的床頭,輕聲對她說話。

鈴鈴鈴。

她猛地驚醒,呼吸著喘息,讓空氣大口灌入自己的腦海裏。

熟悉的出租屋,狹小而逼仄,她猛地按滅了鬧鐘,疑慮地看向周圍,只覺得這夢做了太久,乃至看向周遭都有種陌生感。

有溫馨的暖黃色橘燈,是她經常晚上做噩夢常常開著的,旁邊還放著洗著掉禿了毛的玩偶,毛一茬茬的粘結著,那時幼時爺爺送的。

後來泥石流結束,救援隊將小熊遞給她,輕聲安慰,如今已經過去許多年了。

這一瞬間,恍惚感和無力感湧上心頭。

她分不清,那是黃粱一夢,還是她真正的人生。

想著,她擡起手,指節不熟練地動了動,這並不是她十二歲時因營養不良而蒼白的手,而是她二十二歲時的手。

修長、骨節帶肉、紅潤有力。

她的指尖微微動了動,想向往常那樣催化魔力,卻一無所得。

她楞了下,笑著搖了搖頭,不知是在嘲笑自己把夢當成了真,還是把現在當成了夢。

人生如化蝶,終究分不清是蝶戀了花,還是花眷戀了這個世界。

可緊接著,她感到胸膛前一片滾燙,發楞兩秒後,她猛地意識到什麽,將手想脖子伸去。

她摸到了一根細細的紅線,拽出來,那紅繩上綁著一個類似小漂流瓶的東西。

她心中大震,不自覺眼淚已經流出,凝眸湊近去看,那五彩斑斕的畫面映射進她的眼底,發出耀眼而溫和的光芒,就像火爐中的火苗一閃一閃。

透過薄薄的玻璃,她看見了太多。

克德羅正吃飽了肚子躺著休息,她又看見奧古斯丁拿著她的相冊看來看去,偷偷抹淚。

她又看見切薩雷和伊麗莎白他們兩家都已團聚,抱著自家的孩子緊緊的不肯撒手。

又看見許多熟悉的鎮民各自湊在家裏放聲悲鳴和喜悅,鮮花郁郁紛紛。

她又看見西部中部等各個領域都已勉力恢覆正常,催動魔力重建家園,安居樂業......

太多太多的人和他們的親人團聚,有的還在向父母竭力表演和推銷自己當時面對終極天災時的英勇和兇險,以及談論她......

談論她什麽時候能回去,談論她是否為這個世界的神。

好像驟雨如斯,它掀開了世界的一角。

又有如棱鏡折射,流光溢彩,她看見了太多平凡人的人生。

和她一樣的、平凡的人生。

她茶褐色的眸微微轉動,變得濕潤,然後揚起了嘴角。

耳邊傳來熟悉的問詢聲:

【宿主您好,請問您是否要進入* 異世界?(在您進入異世界期間,現實中時間暫停)】

“是。”

她啞著聲音回答。

就像第一次進入異世界那樣,金色光芒籠罩了她的全身,她感到連帶著血液都暖融融的,就像午後睡眠,閑暇時節看向有鳥語花香的窗外,溫柔又寧靜。

仿佛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午後,她去見她的老友。

光芒一閃,她瞇著眼看向刺眼的金色光芒,周遭又變成了她所熟悉的一切。

沒有戰亂,天災,恐懼與逃生。建築又回到了當初的摸樣,高大、庇護、直插雲霄,巴洛克的風格,鏤空的雕刻足夠精雕細琢,帶著濃濃的西方風情。

連帶著聖母和天使的肖像被雕琢出來,環繞著中心,仿佛在守候他們。

太神聖、偉岸、脈脈溫情。

原來自己曾經想寫的竟是這樣一本小說麽……

林沐秋微微楞神,看向周遭。

許多孩子在泉水池子邊上玩耍,哈哈大笑,還有的大人緊緊攥著小孩的手,眼神一錯不錯。

就像是再晚點,那小孩就會憑空消失了似的,還有的人一臉懵懂,眼神裏充滿了對新生活的好奇和向往,被同伴帶著走的時候嘴角帶著無數的傻笑。

他們的手緊緊交握,帶著失而覆得的喜悅和擔憂。

就像她一樣,擔憂這一切都是黃粱一夢,醒來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比起建築的宏偉,她更愛這裏活生生的人。

楞神間,有人發現了她。

那人楞了好久,突然一喜,隨後眼睛紅了,喊道:“林大人回來了!你們快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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